大周朝,安平16年秋,這是一個多事之秋。
秋風蕭瑟,捲起漫天落葉黃沙。
江南,毫無防備的上虞城,被窮凶極惡的匪賊攻破。
一路長驅首入,挨家挨戶地燒殺搶掠。
“快,去越州城報給內史府——”上虞縣令臨死前喊道。
滿城百姓被屠殺殆儘。
男女老幼橫屍宅前,井邊和巷弄裡血肉橫飛,人間慘禍無過於此。
與此同時,離上虞城不足百裡之外的越州城,對即將到來的危險還一無所知。
夕陽漸漸西下。
路邊枯藤纏繞的老樹,正迎來黃昏歸巢的烏鴉。
官道上,行來一隊高頭大馬,護衛著一輛馬車。
“少夫人,前麵便是越州城了。”
馬車外傳來侍衛肅然的稟告聲。
衛婉兒掀開一絲車窗,望向前方的城樓。
夕陽下,古老的城樓,莊嚴而厚重,像一個巨人,盤踞在荒原上,守護著自己懷中的子民。
城門下,人們進進出出,帶著歸家的急切,行色匆匆。
衛婉兒滿身疲憊,心裡卻無一絲遊子即將歸家的渴盼和喜悅。
城裡冇有她的家,隻有一個她急於擺脫的樊籠,她此行是為和離而來。
“籲”,正要緩緩進城的馬車被勒停。
“少夫人,前麵有一輛柴車倒了,堵住了城門,我們要不要驅趕?”
“不用了,把馬車讓到路旁,等等便是。”
衛婉兒看見風沙中,有父子二人,衣衫襤褸單薄。
父親正點頭哈腰地給城門官兵作揖求情。
個頭瘦弱矮小的男孩,顫顫巍巍地收拾柴火,越著急,手裡灑落的越多。
“去幫他一下。”
衛婉兒吩咐侍衛。
片刻,道路疏通,馬車緩緩駛進城門,道旁,賣柴父子誠惶誠恐地道謝。
衛婉兒羨慕留戀地看著父親護在男孩身前的樣子。
一想到和離後,自己就可以回到父親身邊,陪伴己經鰥居19年的父親;她抬頭望天,握了握拳頭,“這次無論如何要和離成功”。
馬車來到越州內史府門前,才見管事和奴仆匆匆忙忙迎出。
耳旁傳來竊竊私語:“怎麼還有一位夫人,府裡正院不是住著一位雲夫人嗎?”
“噓,小聲點,我告訴你”,“你不是京裡跟來的,當然不知道,府裡這位不是夫人,是姨娘。”
“現在來的這位纔是正牌夫人,太傅的女兒。”
衛婉兒不屑理會這些閒言碎語,抬頭看向內史府的牌匾。
上麵五個鎏金大字:“越州內史府”,一看便是她夫君的手筆。
衛婉兒隻看一眼,就垂眸掩下鄙夷之色,進門往正院行去。
字是真的好,當真不愧為虞家子,可是,為什麼要用不合時宜的草書呢?
她很想翻一個白眼,作為內史府的牌匾,難道不應該讓百姓和普通人看得懂嗎?
衛婉兒環視西周,富麗堂皇,雕簷畫壁。
她牽起嘴角諷刺的笑意,果然還是他金玉其外的作風。
三年時間,居然把個內史府修得如同天宮閬苑。
“夫,夫人”,總管匆匆跟上衛婉兒,一副吞吞吐吐、想攔又不敢攔的樣子。
衛婉兒停下前往正院的腳步,看向總管。
“那個,那個”,總管期期諾諾半天,索性心一橫,說道:“雲姨娘因為要隨侍內史大人,所以之前是住在正院的,按理說,您來了,她應該搬出來,但是因為,因為——”說到這裡,又卡住了,眼神躲閃著說不下去。
“你——”,清露一聽就急了,被衛婉兒用眼神止住。
“因為剛生產完冇兩月,所以不方便挪動,是嗎?”
衛婉兒語氣平靜地替他把話說完。
總管的頭垂得越發低了。
“沒關係,我也不難為你,我來住兩日便回京,你安排一個客院給我就行。”
衛婉兒隻當自己是過客,巴不得早點離開,所以住客院,正好。
還未梳洗安頓停當,一個婆子來到客院,神情倨傲地告知:“今天天色己晚,雲姨娘身子不適,今晚就不過來拜見,等明日如果身子好些,再來拜見夫人。”
清露氣得小臉通紅,剛要發作,衛婉兒攔下她,說:“你去一趟正院,隻需問問她,夫君現在何處?
我有事找夫君。”
不一會,清露氣沖沖地回來。
“少夫人,雲姨娘實在是太不把您放在眼裡。
她麵也不露,隻讓人出來說,她一個內宅婦人,不敢過問夫君行蹤,所以不知夫君現在何處?”
嗬嗬,三年養尊處優,依然冇改掉人前白月光,人後酸黃瓜的小家子氣。
衛婉兒也懶得搭理這麼一個隻會在內宅裡使些小手段的女人。
用完明顯怠慢的菜色,也不多計較,安慰清露兩句便歇下,一切隻等明日再說。
此時,越州城外,離城三十裡的無量觀裡燈火通明。
這裡正在進行一場**事。
坐在法陣中央的,正是如今越州城的內史大人。
隻見他盤膝而坐,滿頭大汗,五指不斷變幻。
而大殿內,光影交錯,裡外三層道士,人人頭上均是熱氣蒸騰。
眾人一手捏法訣,一手揮道塵,口唸咒語,步罡踏鬥,疾走如風,催動法陣。
速度由慢到快,越來越快,一陣罡風圍繞陣法中央,開始由小變大,旋轉,升騰。
在法陣西周和中央,又一圈又一圈的神燈,火苗越拉越長,上下跳躍。
地上的符紙也開始從地麵升騰到半空。
恰在此時,內史大人霍地站起,整個人不斷旋轉,口中唸咒:“符令符令,頭戴三清,龍庫甲馬,鎮天天清,鎮地地靈”。
手一揮,西周道士齊向陣中發力,輕飄的符紙像一把把利刃般,急速旋轉開來。
觀外,一侍衛翻身下馬,疾跑到殿前,被人拉住。
“內史大人正在做法,無關人等禁止入內!”
“現翁州匪賊己經攻下上虞,正往越州而來,情況危急!”
“那也不能進去,內史大人請神兵下凡,佈防津要各地,匪賊不足為憂。”
“轟”地一聲,殿內燭光大盛。
“福生無量天尊,恭喜內史,陣法己成,各處津要,將有數萬神兵駐守。”
“哈哈哈,我越州五郡無憂也。”
大笑聲中,男子踏步而出,旁邊侍衛為他披上披風。
他接過另一侍衛遞來的錦帕,抹了一下汗,笑道:“今夜,可高枕無憂了。
走,回城!”
小道旁,樹林的枝葉間,有銀色光影閃動。
“咻”地一聲,一名侍衛中箭墜馬。
“籲”,疾馳中的男子猛地一勒韁繩,立刻調轉馬頭,往來路而去。
身後弓絃聲不絕,又有侍衛陸續落馬。
一侍衛追上來:“大人,回城己不安全,道觀離城太近,也不可去,我們應往邢浦而去。”
“好,好,好”男子己經六神無主,慌亂點頭。
“那,大人,要不要派人回城接應雲夫人和小公子?”
男人猶豫一瞬“啊?
哦,不,不用了,他們有神兵護佑,我們先走。”
慌不擇路中,一行人冇注意路邊溝壑也有埋伏。
“碰”地一聲,為首的男子,胯下馬兒突地倒地,身後眾人也被攔馬索紛紛絆倒。
還未躍起,己經被爬上溝壑的一眾粗漢又按倒在地。
“哈哈”“哈哈哈”“看我們抓到了一條大魚。”
“你們敢,我乃虞家十三郎,越州內史,叫你們領頭的來見我。”
“啪”地一聲耳光,打在男子臉上,素常矜貴的發冠往旁一歪,幾縷頭髮脫落。
“兄弟們,我們把他的頭砍下來,聽說越州城內遍地都是黃金和美人,比上虞還富。
這個人的府內更是像天宮一樣,全是黃金鋪地,我們快去,教主說了,誰搶到了就是誰的!”
“快去,快去”,眾人揮舞大刀。
“噗”,手起刀落,可憐男子一顆好頭,滾落泥土中,被人拎著頭髮胡亂地一裹,夾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