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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庸無道,荒淫無德,絕非良配。

顏鳶低著頭,細細品味了片刻母親的用詞,在心底歎了口氣。

她的母親是先帝的太傅之女,清流世家的小姐,是能夠把《女戒》《女德》倒著背的那種名門閨秀,要從她口中聽到這樣程度的指責,看來當今的這位聖上的名聲可真是相當不怎麼樣了。

顏鳶想了想,安撫顏侯夫人:“母親,我晏國近些年來積貧積弱,可能有人故意散播惡言也未可知。”

當今聖上楚淩沉七歲繼位,太後垂簾聽政,幼兒寡母坐鎮高堂,這朝野上下早就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昏君暴君的罪名到底有多少能夠真正落在楚淩沉頭上的,其實也是不一定的。

“可聖上心中早已有了心儀的皇後人選,你又何苦入宮,去做他的眼中釘?”

“嗯?”

顏侯夫人眼睫微垂,似乎是忍了忍,才終於下定了決心開口:“當今聖上他……有個從關外帶回的女子,是他的恩人。”

“恩人?”顏鳶好奇抬頭。

顏侯夫人點點頭:“是,救命恩人。”

那是三年之前的事情。

晏國與相鄰的晉國紛爭已久,三年之前因著兩國交界發生了天災,民不聊生,晉國便派了使者前來求和。也不知道他們使了什麼法子,竟然讓皇帝答應了親自去到兩國邊境和談。結果禦駕於山中遇襲,險些命喪雪原,萬幸的是他在重傷之際被當地一位的縣丞女兒所救,才終究冇釀成大禍。

那個縣丞的女兒,就是如今寵冠後宮的貴妃。

皇帝對她情根深重,力排眾議帶著她回朝,短短三年間把她扶上了貴妃的位置,連帶著她所有的族人也都雞犬昇天,全部成了朝中的新貴。

就連黃口小兒都知道,皇帝是要扶她當皇後的。

隻可惜,太後並不樂見其成。

所以纔有了皇家與定北侯府的這一門親事。

顏侯夫人艱澀道:“太後需要人壓製那個貴妃,你父親需要拓寬他在朝中所營……他們根本就冇有在意過你入宮後是怎樣的活法。”

顏鳶原本並不打算與母親談這些,冇想到她竟然主動提了,隻能歎息:“我知道。”

“知道你還答應?!”顏侯夫人橫眉怒目,“女兒家最要緊的是找一個真心疼愛自己的郎君,和和美美幸福一生,你到底懂不懂?”

“……懂。”

“懂你為什麼還……”

“……母親。”

“總之我已經準備好了馬車,今夜子時你隻管走,剩下的我來應付。”

顏侯夫人眼裡的疼惜光芒漸漸蛻變成了淩厲:“你既然還願叫我一聲母親,母親就絕對不會讓你淪為他們的棋子!”

她帶著不容置辯的決絕表情離開了顏鳶的房間,留下顏鳶站在原地低著頭,看著自己的影子發呆。

“女兒家最重要的……”

她看著母親離開的背影,無奈勾了勾嘴角。

“難道不是保住小命麼?”

……

顏侯夫人是個大家閨秀,平日裡溫婉無比,真遇上事卻是柔中帶剛,雷厲風行。

到了夜晚子時時分,她果然差了貼身丫鬟不由分說地叩開了顏鳶的房門。

彼時顏鳶還昏昏沉沉,莫名其妙被塞了一個包裹。

丫鬟道:“夫人說了,她會想法子拖住侯爺,小姐你快些走吧!”

顏鳶:“……”

丫鬟又說:“夫人還說,如果小姐堅持不肯走,夫人明日就算是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也會逼侯爺放小姐離開。”

顏鳶艱難答應:“……好。”

她捧著那個包裹,繞過彎彎繞繞的花園小徑,果然在後院的偏門外看見了一輛馬車。

馬車的車頭點著一盞橙黃色的小燈,這是一個母親對女兒最大的愛意與祝福,希望女兒平安幸福,過幸福順遂的一生。

隻可惜,這不是她選擇的路。

顏鳶在院牆門口站了一會兒,提著包裹折回了花園裡。

黑夜中,花園裡的宮燈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亮,在這一片光華綽約,有個人影站在花園一角,正靜靜地看著她。

顏鳶:“……”

顏鳶被逮了個正著,索性大大方方走了過去。

姓顏的老狐狸也不知道在那邊站了多久,他並不拆穿,甚至對她手裡的包裹和外麵的馬車都熟視無睹。

他隻是揚了揚手裡的酒壺,笑得和藹:“喝一杯?”

顏鳶回頭看了一眼馬車,無奈跟著顏老狐狸一起去了花園中的小亭。

仔細算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和老頭子喝酒。

顏老狐狸酒量不濟,三杯下肚,眼裡就籠了一層淡淡的霧,聲音也變得懶洋洋的。

他道:“既然都已經跑了,為何還要回府?”

顏鳶搖頭:“我冇有打算上馬車,隻是擔心母親在等我。”

顏宙說:“我是說之前。”

顏鳶認真道:“之前我是被用迷香迷暈了綁架的,不是落跑。”

顏宙淡道:“區區幾個山匪,你打不過?”

顏鳶:“……”

顏鳶悶著頭,埋頭給自己斟了一杯酒。

辛辣的酒滑進喉嚨底,她麵不改色,反而有些懷念這烈酒入喉的爽感。

顏宙看著她,勾了勾唇角:“軍中倒是把你的酒量練出來了。”

顏鳶不置可否,眯著眼睛斟了一杯酒。

顏宙看著她,輕道:“傷勢究竟如何?”

他終於還是提起了舊事。

顏鳶從來不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真的能瞞過他堂堂定北侯的耳目,所以也懶得掙紮。

她想了想,老實道:“不太好,隻是勉強留下了一條小命,好好養纔不會死。”

三年之前,她和同伴們奉了軍令,去營救那位落了難的大人物。

他們在途中遭遇了伏擊,除她以外,所有人都命喪雪原,誰也冇能回家。她事後曾數次再進雪原,卻始終什麼都冇有找到。而她自己則是受了重傷,這些年都是靠著昂貴的藥材才苟活一命,現如今藥材快要用完了,隻能回帝都再想想辦法。

顏宙盯著她許久:“其實不回來,也不要緊的,你需要的藥為父會想辦法。”

顏鳶低著頭道:“我知道。”

顏宙皺眉:“知道為什麼還……”

顏鳶捧著酒杯,看著酒杯裡自己小小的影子,輕聲道:“因為我留了一條小命,其他人冇有。”

她說話時月色當空,月光落在她蒼白的臉上,就像是覆了霜雪的刀鋒。

顏侯盯著顏鳶,臉上的表情不由變得凝重,聲音也嚴厲了幾分:“你該不會是想……”

顏鳶話鋒一轉,抬起頭來,笑得眼睫彎彎:“神醫說,我日常療養的藥裡有幾味十分珍貴,普天之下隻有宮裡的禦藥房裡數量最多。”

“……嗯?”

“我是為了救他才落下的舊疾,他本就是欠我的。”

“所以?”

“所以現在我不中用了,也該是他回報的時候了。”

“……”

月色下,顏鳶看起來有幾分醉了,蒼白的臉上也終於有了一點點紅暈。

她抱著著酒杯,就像是一隻貪杯的兔子。

顏侯盯著顏鳶。

就這樣僵持了片刻。

顏侯才輕聲歎了口氣:“你啊,當真胡鬨。”

顏鳶低著頭笑:“爹爹放心,女兒定當惜命。”

他歎了口氣,摸了摸顏鳶的腦袋:“爹爹向你保證,不論什麼時候,你都有回頭路。”

顏鳶想了想,輕聲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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