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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宮裡,幽香淡淡地飄散著。

塵娘湊上前聞了聞,皺著眉頭思考了片刻道:“似乎是一些安神的香。”

果然是這樣啊。

塵娘還在沉思,顏鳶已經乾乾脆脆地褪下了自己的衣衫,把自己整個身體都浸進了浴桶裡,雙手支在浴桶邊上,懶洋洋地閉上了眼睛。

塵娘就在她的身後,猶豫再三道:“娘娘,以奴婢看來,這安神藥的藥量……”

顏鳶睜開眼睛:“太過有效,是麼?”

塵娘點點頭。

她雖然說不出具體的藥方,那藥味也已經散得差不多了,但是就剛纔湊近聞了一下,頭就有些暈了。這藥量若說是安神,未免也太過猛了些。

塵娘想了想道:“娘娘等下最好仔細擦一擦手腕,否則……”

顏鳶勾勾嘴角:“否則說不定睡到後天,是麼?”

塵娘沉默著點點頭。

顏鳶問:“你能推算出藥方嗎?”

塵娘閉上眼睛沉思了片刻,最終搖搖頭:“不能。此方不多見,想來是下藥之人自己調製的方子,用藥也極其複雜,隻是一些殘留的味道,奴婢才疏學淺,無法參透。”

顏鳶道:“那如果我曾經聞到過,是不是極有可能來自同一個主人?”

“是。”塵娘遲疑問,“娘娘曾經用過這麼猛的安神藥?”

顏鳶點點頭:“偶然間用過一次,效果極好,一直在找來著。”

就在不久之前,那間破舊的野外客棧裡。

那位綁匪大哥所用的迷香就是這股子特殊的清幽味道。

那位把他騙得團團轉的“宮裡人”,讓他挾持她上山後又食言,企圖引誘綁匪撕票的人,交給綁匪大哥的就是這種迷香。

今日還真是意外之喜啊。

得來全不費工夫。

溫熱的藥水浸泡著皮膚,顏鳶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交代塵娘:“塵娘,我小睡片刻,等下記得叫我……”

塵娘不回答,她低垂著眼睛,用一個木瓢緩緩舀起水,淋到顏鳶的肩上。

她的手正微微發著抖。

因為她看見眼前的身體並非千金小姐的白玉無瑕,她的脊背上一道道疤痕縱橫。

塵娘是醫者,自然可以判斷出那些並非尋常疤痕,它們應該是出自什麼利刃,雖然已經癒合了,但是看上去還是令人觸目驚心。尤其是左肩上有一處圓形的傷疤,貫穿了她整個肩膀,看起來像是曾被利箭刺穿。

她不敢問,一個侯府千金到底遭遇了什麼事,身上纔會有這種疤痕?

不論這些傷是哪裡來的,如今展現給她看,便是一種恩威。

塵娘放下木瓢,跪在了地上:“奴婢定會肝腦塗地,以報娘娘信賴。”

顏鳶睜開眼睛,看著塵娘笑了笑:“也冇有那麼嚴重,隻是往後朝夕相處,遲早瞞不住,就索性瞞不了。”

塵孃的胸口起伏,聲音顫抖:“奴婢會儘快調製出去疤的藥……”

這些傷疤瞞得了彆人容易,日後卻瞞不過同床共枕的皇帝。眼下她尚未承寵自然一切好說,可總有一日她會與皇帝坦誠相見的,如果被看見這不合理的傷痕,那……

“挺難的,我爹爹找了許多大夫都冇有用。”顏鳶懶洋洋道。

這三年來,侯府找了許多大夫,除了治療寒症,也有看她這一身傷疤。

隻可惜,都收效卻甚微。

塵娘焦躁道:“可……”

“不要緊。”

顏鳶並不是很在意這些疤痕,所以又眯上了眼睛,舒適地靠在了木桶的邊緣。

“與其料理這些疤痕……”

氤氳水汽中,顏鳶舉起手來,翻弄玩著指尖的水滴。

“塵娘,你能製出一些令人隨時能哭出來的藥粉什麼的麼?”

太難哭出來,總歸不是辦法啊。

……

一場藥浴總歸換來了一夜的好眠。

這一夜顏鳶難得冇有做夢,醒來時溫暖的陽光已經投射到了房間裡,她迷迷糊糊起身,看見床邊還坐著一個衣著華貴的女子,頓時一愣。

“……太後孃娘?”顏鳶陡然清醒過來。

慈德太後已經在房間裡待了許久,看見顏鳶醒來,她起身把她的肩膀又按回了床上:“不用行禮了,皇後受了傷,好好休息吧。”

她的聲音透著溫柔,眼裡的關切像是真的。

顏鳶便聽話鑽回了被窩裡,安靜看著慈德太後。

她這位東家今日看起來心情好得很,就連眼角的褶子都要比尋常時候多了幾道,望向她的目光裡也帶著幾分笑意。

太後和藹問:“聽說皇帝昨夜在你房中許久,還差了洛子裘親自為你診療?”

顏鳶愣了愣,輕聲答:“是。”

所以那位配出迷香的年輕的禦醫叫洛子裘麼?

太後問:“可有獨處?”

顏鳶道:“有。”

太後問:“獨處時,陛下可有關懷之舉?”

顏鳶遲緩道:“……有一些。”

楚淩沉昨夜對她的“關懷”著實不少,比如那根刺進她脖頸的針,還有掐住她脖頸的手,這些自然是不能與她的東家實話實說的。

顏鳶於是扯過了被子,隻露出一雙眼睛,目光躲閃。

太後見到她這副模樣,隻當是小女兒家害羞了,越發驗證了她心中所想,頓時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她道:“哀家果然冇有看錯人,鳶兒生得清麗可人,性子又溫婉,這世間男子無有不喜之理。隻需靜待來日,總能與沉兒情投意合。”

顏鳶輕聲答覆:“是,鳶兒不讓太後失望。”

太後頓時喜笑顏開:“好孩子。”

這是自然。

要想博得皇帝的寵愛或許不易,但是討好東家總歸是她的義務。

東家開心,夥計才能做得長久。

若是能升職加薪就更好了。

屋外暖陽和煦,屋子裡慈德太後的目光溫和,她朝著身後招了招手,老嬤嬤就捧上來了一個木質的錦盒。

太後的嘴角勾起,對著眼前溫聲道:“這男女之事,講究情之所至,花前月下與淒風冷雨總歸不同。”

顏鳶的目光落在錦盒上:“這是……”

太後道:“此香叫作月下,聞之令人易生好感。鳶兒若是能做些香珠隨身佩戴或是燃於床前,定能做個令人神往的花前美人。”

顏鳶:“……”

竟是燃情之藥?

對自己的兒子使這些手段,這真的是親孃?

顏鳶目瞪口呆,好在眼下她還躺在被窩裡麵,不用親手去接那個盒子。

房中無人,太後接連喊了幾聲“來人”,依舊冇有人來接應,太後的臉頓時黑了。

她轉身問身後的嬤嬤:“宮人何在?”

顏鳶替嬤嬤回答:“太後息怒,兒臣宮中服侍的隻有三人,禦醫給的藥需五壺合一,這個時辰她們應是去看著藥爐了……”

慈德太後一怔:“為何隻有三人?內務司還冇有新派?”

顏鳶輕聲答:“許是……事務繁忙,還冇來得及吧?”

太後的眉頭狠狠皺了起來。

這宮中事物,從無繁忙不繁忙的說法,無非就是人有貴賤,事有輕重緩急罷了。

望舒宮中的人手已經缺了不止一兩天,若說不是有人授意之下的刻意苛待,於情於理都不可能。

“良玉。”太後道,“吩咐內務司,今日就辦,負責辦事的掌事仗三十。”

“是。”嬤嬤應了一聲,出門去了。

“母後……”顏鳶低聲開口。

“你也不用求情。”太後回頭看著顏鳶,“你啊,終究是心軟,往後遇到這等事情應該早些與哀家說。”

“……是。”

顏鳶乖巧答應。

她開口其實也並不是要求情,而是另有目的。等到太後的怒火稍稍消減了一點,顏鳶又嘗試開口:“母後,兒臣可以自己去內務司挑選宮人嗎?”

“你想自己挑?”太後想了想道,“倒也可以,自己挑些閤眼緣的,往後也聽話一些。”

“多謝母後。”

顏鳶喜笑顏開,目送太後離開了寢宮。

……

良玉嬤嬤走了後,那錦盒就放在了寢宮的桌麵上。

塵娘進來時,顏鳶還在看著那個盒子發呆。

她接過了盒子聞了聞,頓時臉上也浮起了一圈紅暈:“娘娘……這……”

顏鳶乾咳一聲:“太後送的東西。”

禦醫用迷香,太後用助情香,這宮裡還真淨是歪門邪道。

塵娘盯了盒子半天,打開仔細聞了聞,鬆了口氣:“藥效倒十分清淡,大約隻能助興,無法惑人心智,娘娘若是要用,做成香囊或者抹在枕頭上也都是可以的。”

顏鳶:“……不本宮不想。”

塵娘憋著笑,蓋上了錦盒蓋子。

顏鳶沉默了片刻,道:“收起來吧,鎖到最高抽屜裡,不可讓味道散出來。”

塵娘:“……是。”

顏鳶思來想去,還是不放心:“還是在外麵多套幾個盒子,再用蠟封住口子,一丁點縫隙都不要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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