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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今日並無召見打算,外麵風大,娘娘還是請回吧。”

梧桐樹下,侍衛跪伏在顏鳶的身前,依舊頂著一張冇有表情的臉,在她身前冷硬開口。

彼時顏鳶已經在陽光下曬得犯了困,她揉了揉眼睛,花了許久才理解了侍衛的話中意:

他是來趕人的。

顏鳶想了想,輕聲問:“那聖上有冇有說,明日是否能召見本宮呢?”

侍衛冷硬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為難的表情,他微微側頭避開了顏鳶專注的目光,艱澀道:“卑職位卑,不敢揣測聖意。”

那就是不見。

顏鳶點點頭道:“本宮知道了。”

反正她也並不是真心想要等到楚淩沉的召見,今日她已經在乾政殿的門口站了個把小時的樁,該丟的人該輸的場麵都已經差不多了,目的既已達到,她也無需多留。

“回去吧。”

顏鳶對著小魚道,隨後當著侍衛的麵轉了身,慢慢悠悠調轉方向走了。

小魚也未曾想到今日她放棄得那麼輕而易舉,愣了許久才匆匆忙忙跟上了顏鳶的腳步:“娘娘!”

今日就這麼輕易……走了??

侍衛看得目瞪口呆。他本以為需要費上一番口舌,如今一切順利得不可思議,反倒讓他有些詫異了,看著梧桐樹下空蕩蕩的身影,還有一點說不出的失落。

日日來,日日吃上一頓閉門羹,她終究是失望了吧?

他舉目眺望,目光追隨著顏鳶的身影,一直到看不見的儘頭,才舒出一口氣。

不論如何,看開便好。

不要再來添麻煩了。

……

顏鳶對這些事情向來是看得開的。

她走得慢慢悠悠,一路上依舊惹來了許多意味深長的目光,就連脊背上都**辣的。一回到宮裡,她就差小魚去準備一些茶水與炭木,又差了塵娘,讓她去禦醫院把早上才走的老禦醫請回來。

穆禦醫來得極快,他匆匆而來,跪在床前為顏鳶施針。

這一次他的神情與往常的忐忑不同,落針的位置也與尋常不大一致。每一針都乾脆利落,像是一個迷途之人終於找到了正確的路徑一般,就連他臉上的褶子都要比上一次舒展了許多。

看來是太後確定了她確實身染重疾無法受孕,所以鬆了口。

顏鳶心裡已經有了底,麵上仍然裝得虛弱,她躲在被窩裡隻露出一雙眼睛,沙啞著嗓音問:“穆禦醫,本宮是不是病得很重?是不是……很難治好了?”

穆禦醫的語氣從容:“娘娘多慮了,隻要有老臣在,定能藥到病除。”

“好。”顏鳶軟聲應答。

兩個時辰後,禦醫院差人送來了新的藥方與藥草包。

那些藥包是由掌事穆連城穆親自送上門的。每一劑都用精緻的黃花梨木盒裝著,木盒裡頭包著上好的錦緞,一共十五盒,被十五個藥童捧在手心裡,一字兒排開,聲勢之浩大,令人咋舌。

穆禦醫親自安頓好了藥盒,纔回到顏鳶的麵前躬身行禮:“娘娘,此藥名貴,自明日起微臣會差醫徒每日卯時前來望舒宮,為娘娘煎藥,還請娘娘務必按時服藥。”

顏鳶輕道:“好。”

穆禦醫又叮囑:“入冬天寒,近來娘娘切莫去風雨之中浸潤涼氣了,否則就算是大羅金丹都是無法調養的。”

顏鳶還是乖乖應:“好。”

她親自扶起穆禦醫,溫聲問他:“本宮需要服藥多久呢?”

穆禦醫道:“兩年可祛娘娘身上寒氣,使娘娘夜晚無需暖爐驅寒。”

兩年啊。顏鳶勾勾嘴角,用滿懷希翼的目光望著他:“那需要多久,本宮才能像尋常女子那樣為聖上孕育子嗣開枝散葉呢?”

穆禦醫一怔,避開顏鳶的視線艱澀道:“娘娘,這個……自然是急不得的……”

顏鳶認真道:“可是穆禦醫,本宮很急啊。”

穆禦醫:“……”

一句話出,滿院靜默,宮女們瞬間羞紅了臉。

就連穆禦醫都麵上不大掛得住,一張老臉窘迫萬分,好不容易纔擠出一句“娘娘放心,老臣定當竭儘全力”就匆匆離開瞭望舒宮。

望舒宮的院落裡,隻剩下涼風與涼風。

顏鳶回到寢宮關上門,小魚終於忍不住碎碎念:“這麼大陣仗,他們這送的是千年人蔘還是萬年靈芝啊……”

塵娘沉默道:“這盒子裡的藥材,可比人蔘與靈芝貴重多了。”

小魚瞪大了眼:“還有比人蔘靈芝更貴重的藥材?”

塵娘:“自然是有的。”

彼時顏鳶已經打開了所有的木盒子,每一個盒子內錦緞之中都躺著一節手指粗細的硃紅色的枯木枝。她取了一節放在燭下轉了轉,確定是自己需要的藥草無疑,方纔輕輕舒了口氣。

“娘娘……”

“這個叫天漏草。”顏鳶輕聲道。

天漏草本是生長在水裡的一種水草,采摘極其困難,且本身就帶有毒性,成百上千株的天漏裡頭,才能出一株無毒的藥草,就像是老天爺手指縫裡的漏網之魚,所以才叫天漏。

她重傷後在神醫的藥廬裡養病兩年,靠著蒼天一漏撿回了半條命,可惜這世上天漏草存量太少,就算是神醫的藥廬也不多,所以這剩下的半條命,她需要自己掙。

“娘娘莫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些天漏草?”寂靜中,塵孃的聲音響起。

“是啊。”顏鳶笑了笑,並不想隱瞞。

父親送她入宮,也並非冇有圖謀。他想要讓她的身體徹底恢複,最好能夠生下個把皇子,而太後卻隻肯讓她保下一條小命,好做她最稱手的棋子。

兩隻老狐狸爾虞我詐。

她這條路,原本就是夾縫中求生。

“娘娘……”塵孃的眼裡流淌過同情的目光,她思考了許久,輕聲開口,“娘娘方纔所說想要綿延子嗣,是認真的嗎?”

“嗯?”

“如果娘娘想,即便穆禦醫有所保留,奴婢可以更改醫方……”

“當然是假的。”顏鳶麵癱道。

“啊?”塵娘傻了眼,“可方纔……”

“當然是隨便嚇唬他的。”顏鳶伸了個懶腰,把手中的木盒蓋上了蓋兒,乾脆當成了枕頭趴在了上麵,“畢竟我戀慕皇帝已久,若是不想與他有子嗣,太後纔會睡不安穩吧。”

塵娘欲言又止:“可是侯爺他想……”

“但我不想。”顏鳶懶洋洋道,“我這條命啊……可是很寶貴的。”

她已經犯起了困,冇過多久閉上了眼睛。

塵娘猶豫著還想說些什麼,卻見到顏鳶的的臉色蒼白,指尖在明明滅滅的燭火前透出暖黃色的光亮,安靜得就像是入秋前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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