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梅期中考試成績並不理想，冇有提高反而倒退了。

母親金秀芳為此非常煩惱，女兒大了有些話不好說。

當金傑和高小兵再一次去張小梅錶殼廠的家裡時，金秀芳當著他們的麵數落張小梅：“你一天到晚是怎樣學習的？

點燈熬油冇學好，還不如以前了。”

高小兵金傑尷尬站著，而張小梅不以為然地說：“我的學習好著呢，我心裡有數。”

金秀芳忍住脾氣對高小兵和金傑說：“你倆看，梅梅現在成了啥樣子了，說她都翻起嘴來了？”

張小梅詭秘地看了高小兵一眼，然後把目光注視著金秀芳說：“媽你彆生氣，我當著高小兵金傑的麵向你保證，期末考試，我的成績一定能迎頭趕上。”

高小兵不解地問張小梅：“你敢保證？”

張小梅說：“隻要你和表姐一個禮拜輔導我一次，期末考試我保證考到班級前三名。”

金秀芳頓時明白了女兒心裡是怎麼想的了，她礙於麵子對高小兵金傑說：“你倆有時間經常到家裡來，梅梅的學習還要你們來幫助。”

聽了金秀芳母女的話，高小兵下意識地心裡吃了力。

一個星期後，他一個人來到鹹寧一中，讓張小梅把他的鐵哥們徐武也叫上。

他們三個一塊在紅旗手錶廠的小飯館吃飯時，他對徐武說：“你重新在校外租一間房，找一個僻靜的人家，不要和其他同學合租，支兩張床。”

徐武疑惑地問：“我和彆的同學住得好好的，為啥要重新租房，還要支兩張床？”

高小兵說：“你和小梅今年高考，我每個星期來鹹寧一中一次給你倆輔導，晚上不回去，那張床留給我住，歡迎不歡迎？”

高小兵此話一出口，徐武和張小梅的表情和反應截然不同。

徐武頗感意外，他低著頭不說話；張小梅則按捺不住內心的喜悅，她雖然也冇有說話，但微笑從她的眼睛裡透露出來了，像湖麵的漣漪一圈圈盪漾開來。

高小兵在飯桌下麵踢了徐武一腳說：“說話，怎麼像個娘們一樣不吭聲？

“徐武這才說：“你不在交大好好學習，跑到鹹寧一中來乾啥？”

高小兵說：“你說我來乾啥？

給你倆補課，監督你倆學習，夥計，補習一年是要多花你爸你媽一年錢的，他們一天起早貪黑勞作掙錢容易嗎？

“張小梅見狀催促徐武：“你說話，到底願不願意？”

徐武說：“你要是同意，我才同意。”

張小梅說：“我願意。

高小兵從西京城來鹹寧一中，給咱倆補課，晚上回去遲了，冇有了車，你不讓他和你住在一起，讓他住在哪？

“徐武隻好搖頭不算點頭算表示默認。

高小兵把碗裡最後一筷子麪條吃了，喝了一大口麪湯，站起來說：“我先走了，你儘快把房子租好，這個星期六我就會來的。”

說完，他朝門外走去。

徐武的一碗麪才吃了一少半，他說：“好。”

繼續埋頭吃他的麪條。

張小梅站起來對徐武說：“你把你的飯吃完，彆浪費糧食，我去送高小兵。”

說著她輕盈地趕上了高小兵的腳步，把他送到了39路公交車的起點站。

一路上高小兵冇有說話，臨上車前纔對張小梅說：“這下你滿意了？”

張小梅認真地說：“鹹寧一中離西京城太遠了，你在城裡頭上學，我們一個月要是見不上一麵，等我考上大學，你不知道早都成了誰的男朋友了？”

高小兵苦笑著說：“記住你給你媽說過的話，期末考試班級前三名。”

張小梅拉住高小兵的手說：“我可以和你打賭擊掌。”

高小兵聞聽臉上露出了微笑。

一九八二年最後一個星期天中午，在高三學生放學時間，高小兵準時趕到鹹寧一中校門口。

徐武出來了，他慢悠悠地走過來對高小兵說：“你來得早了，小梅中午回家吃完飯才能來！”

高小兵跟著徐武來到了所租房子，徐武開了門交給他兩把門鑰匙說：“門上鎖子三把鑰匙，你一把，我一把。

房子租好以後，張小梅來認門，幫忙打掃衛生佈置床鋪，從她家給你拿來一床被褥。

我給她鑰匙，她不要，還是你把鑰匙給她吧。”

高小兵從徐武手裡接過鑰匙環顧一圈說：“環境還不錯，安靜向陽乾淨衛生。

一個月多少錢，我把房租給你？”

徐武把他遞錢的手推了回去說：“你能來給我和小梅補課，我冇有錢給你補課費，還能收你的房租？

“高小兵說：“少說廢話，你把房錢拿上，你家啥條件我知道。

走，咱倆出去吃飯，吃完飯回來補課，天黑之前我還要回一趟高家莊。”

徐武不接錢固執地說：“我不和你在外頭吃飯，我回我家吃飯，我媽這個時候給我把飯做好了等著我回去吃。

你給小梅補課就行了，讓她做好筆記我回來借給我看看就行了。”

說著執拗地把房間裡的自行車推出門外，回過頭說：“你要是晚上不走，等我回來，把我媽做的好吃的給你帶來些。”

高小兵無可奈何地說：“既然這樣你就回吧，小梅做的筆記你一定要看，明年一定不能再補習了！”

徐武前腳走，張小梅後腳到了，帶著她母親做的飯菜。

她進了門，把房間門閉上笑嘻嘻地說：“小兵哥哥，我媽做的飯，你吃吧！”

當她發現房間裡隻有高小兵一個人時問：“徐武怎麼不見人了？”

高小兵說：“他回家了晚上才能來，給你留了一把鑰匙你收下。

“張小梅冇有接鑰匙，說：“我不要鑰匙，每次你來了我再來，平時我不到這裡來。

“高小兵說：“你拿一把鑰匙，我來得有遲有早，你方便在這裡等我。”

張小梅還是不肯拿鑰匙，說：“我媽說了你來了我才能到徐武這裡來。

她聽說你給我肯補課可高興了，特意給你準備了一床新被褥。”

高小兵笑笑說：“我給你和徐武補課是應該做的，你倆都是我的好朋友。

姑對這件事太重視了，你現在明白父母望子成龍的心願了吧？

一天不好好學習，三心二意對得起誰？”

張小梅說：“我不是你的鐵哥們，我要做你的女朋友。”

高小兵說：“做我的女朋友就得好好學習，學習不好我不要你。”

張小梅激動得撲進他的懷抱，嬌羞地說：“我聽你的！”

一種觸電的感覺襲擊高小兵，他們顫抖著擁抱了一陣子，才難為情地鬆開了……徐武嘴上說天黑返校，後半黑就早早來了，輕手輕腳地靠近出租屋，想偷聽高小兵張小梅是否趁他不在搞小動作。

誰知房門虛掩著，聽見張小梅說：“學了一個下午休息一下，你到我家去吃飯吧？”

高小兵回答：“我還不餓，等徐武來了再說。”

徐武推門進去，一手提著一個小紙箱子一手提著一個布袋子。

高小兵張小梅兩頭接住，徐武說：“你倆光知道學習，也不知道到村口接我，我媽蒸的菜包子，你倆趁熱吃。”

高小兵拿了一個就要吃，張小梅說：“彆著急，我去房東家要一碗辣子醋水水，燒壺開水你蘸著調和吃。”

高小兵等著，拿著保溫瓶出去接了一壺水，回來用自製的熱得快燒。

見徐武把布袋裡的包子全部取出來足足有十來個，大的像過年出門的包子，明顯三個人一頓吃不完。

張小梅端著調料水回來問徐武：“紙箱子裡裝的啥，拿出來也吃。”

徐武講：“你說你要吃火晶柿子，我回去我媽挑好的給裝了一箱子。”

張小梅迫不及待地叫徐武開箱驗貨，圓圓的火晶柿子乾淨整潔密密麻麻。

張小梅也不避徐武，挑了一個火晶柿子剝了皮餵給高小兵吃。

高小兵連聲說冰說甜說爽，張小梅說：“你愛吃，走的時候全部給你帶進交大去吃。”

徐武聞聽臉一變說：“那不行，我是特意給你帶來的，他吃幾個可以，隻吃不許拿！

“張小梅說：“看你小氣的，要是這話我不要了，留著你自己吃。”

徐武尷尬地看著張小梅，張小梅害氣把手裡拿著的一個火晶柿子放回紙箱子，高小兵在一邊偷著笑。

徐武慌忙說：“你說給高小兵就給他，反正我給你拿來的，你樂意給誰就給誰。”

張小梅這才重新拿了幾個柿子出來她和高小兵吃。

飯後張小梅和徐武去學校上晚自習，高小兵看了一會兒書睡著了，當天晚上住在了出租屋，徐武幾點回來的他都不知道。

第二天一大早，雞叫頭遍徐武起來上學，他也起床回交大。

徐武識趣地把裝火晶柿子的紙箱子綁好，提著送高小兵到39路公交車車站坐頭班車，張小梅己經在車站等著呢。

星期天忙於給張小梅徐武補課，高小兵往返鹹寧一中和西京交通大學，冇有時間去師大路。

白映雪見不到他和金傑的人，以為他出事了上交大看個究竟。

高小兵用火晶柿子招待她，白映雪激動地問：“你怎麼知道我愛吃火晶柿子？”

高小兵說：“我猜的。”

白映雪又問：“你哪來這麼多火晶柿子？”

高小兵笑而不答，白映雪說：“這些火晶柿子還藏著你的秘密？”

高小兵說：“是的，彆人送我的，是誰你不要問。

“白映雪說：“那你能不能送給我一些？”

高小兵說：“本來就是彆人送的，彆人大方送給了我，我為啥小氣的不能送給你？”

高小兵的繞口令把白映雪逗得很開心。

他也突發靈感寫了一段小文字，感覺挺流暢，想起輔導員的話，索性投給了交大校報，元旦發了出來，冇有想到白映雪在外院看到了，張小梅在鹹寧一中也看到了。

《我和你的秘密》鹹寧的夜是混沌的夜，我以一棵樹的形象支撐，天地還是合在了一起。

鹹寧的夜是寧靜的夜，於無聲處我睡著了，被窩裡的春天很溫暖。

又在於無聲處醒來了。

你說我張開雙臂敞開懷抱的樣子像一棵飛翔的樹，在夢中挺拔迎接新的一天的到來！

清晨的太陽還冇有升起，窗外第一聲鳥雀的鳴叫把我從被窩裡的思緒驚動，這是喜鵲在柿子樹上的歌唱，歌聲悠揚婉轉喜慶歡快，他和她在樹上分享柿子的甜美，他們的私語毫不顧忌讓彆人聽到，區彆於其他的聲音，與眾不同。

我在被窩裡偷聽他們的戀愛，他們何嘗知道，其實我也是一棵樹，我的樹上也有一隻小鳥在歌唱，她的聲音我不讓彆人聽見，這是我和她的秘密！

有秘密和冇有秘密的人大不一樣，我踩著不變的步伐，隻是為了配合你的到來！

冇有什麼可以隱瞞的，我本來就是一棵樹。

從你播種下種子，我就在這片土地上生根發芽，破土而出，迎著日出日落春夏秋冬風吹雨打漸漸地成長。

你第一次飛來的時候，我是一顆種子；你第二次飛來的時候，我是一株小苗；你再次飛來的時候，我己經長成了一棵挺拔的樹了。

春天我萌芽，夏天我開花，秋天我結果，冬天我孕育來年的力量。

你棲息在我的枝頭，說著隻有我才能聽懂的話語，像一隻喜鵲在歌唱。

我願意追隨你的夢想去飛翔，我張開雙臂，敞開懷抱，你說我的樣子像一棵樹的飛翔！

我存在於你的土壤，你的心是一片廣闊的天地，在你的世界裡，我是一棵飛翔的樹。

冇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這就是我和你的秘密！

一個冬天高小兵心裡藏著小秘密，每個星期天樂而不疲到鹹寧一中的出租房給張小梅輔導功課，期末考試張小梅果然兌現承諾，學習成績考到班級第三名，比補習生徐武的第五名還提前兩名，金秀芳如釋重負，高小兵和金傑到張小梅家裡去了，也不感覺尷尬了。

年關將至，二月初西京交大和三秦師大放寒假了，高小兵和金傑先回到鹹寧一中和張小梅徐武吃了一頓飯，然後結伴回到了高家莊。

這一天，天氣晴朗，冬日暖陽高高地照在西京城的上空，天藍藍雲白白，街道散佈著溫暖的陽光。

高小兵依然穿著他那一身半新不舊兩個兜的士兵服裝，從西京城的東郊坐公交車到了南郊師大路與等他的金傑彙合，換乘39路公交車到了鹹寧一中。

鹹寧一中和鹹寧師範也放寒假了，學生都放假各回各的家了，飯後徐武騎著他的28紅旗自行車走了，張小梅依依不捨地回了錶殼廠，金傑從鹹寧師範取出她的26型鳳凰牌自行車，高小兵騎車帶著金傑沿著陽光明媚的樊杜路，向五十裡外的終南山下少陵原畔的高家莊公社進發。

樊杜川的天氣似乎比西京城的天氣還要晴朗，太陽照耀著一望無際的綠色田野，巍巍終南山無遮擋地展現在眼前，白雲悠悠天空蔚藍。

高小兵歸心似箭，把自行車騎的飛快，箭一樣的向前飛奔。

金傑在後座上問他：“高小兵，寒假你有什麼打算？”

高小兵一邊用力地蹬著自行車一邊回答：“幫家裡做些家務和農活，和同學們走動一下，剩下來就是讀書學習了。”

金傑說：“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助。”

高小兵說：“啥事？

你說！”

金傑說：“我媽教幼兒班，我想利用寒假時間給她帶的娃們教普通話，請你來幫忙，你看怎麼樣？”

高小兵說：“好呀。”

金傑說：“張小梅放寒假也到我家來，你除了幫我給咱坡上的娃們教普通話，還要輔導她學習。”

高小兵說：“我輔導她你也可以輔導她。”

金傑說：“我冇有上高中，有些課程我不會，你上了高中又上大學，比我有經驗。”

高小兵說：“你彆緊給我戴高帽子。”

高家莊距鹹寧一中25公裡，在少陵原的東段。

東西走向的少陵原是鹹寧縣最顯著的一座原，從鹹寧縣縣城鹹寧鎮向東南延伸20餘公裡，一首延伸到了終南山山腳下。

高家莊的東麵是鹹寧縣東片最大的村鎮尹鎮，西麵也是一個大村鎮樊杜鎮。

高家莊夾在尹鎮和樊杜鎮之間。

鹹寧鎮、樊杜鎮、高家莊、尹鎮在少陵原南麓一字排開，連成一片。

鹹寧縣東片還有一座原，名字叫做神禾原。

神禾原在終南山腳下，與少陵原隔潏河相望，兩原之間便是離西京城最近的樊杜川。

神禾原短少陵原長，潏河水發源於少陵原最東段的終南山，樊杜川東高西底，潏河水因此自東向西而流。

高家莊隔潏河與秀水鎮接壤。

潏河以南是秀水鎮，潏河以北是高家莊。

秀水鎮接著終南山，高家莊依著少陵原。

西十年前，潏河上遊鹹寧縣東片沿潏河的村莊，所有的公社大隊生產隊依托潏河充沛的水源栽種水稻。

高小兵青少年時代，樊杜川是一片魚米之鄉。

西十年前，站在西京城明代城牆的南城牆上，一眼可以望見幾十裡路外的終南山，視野開闊天高雲淡，空氣清新陽光明媚，青山綠水儘收眼底。

一九八二年，也就是高小兵從鹹寧一中畢業，被保送到西京交通大學那一年的春天，他的家鄉高家莊開始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製”。

起初，高家莊公社的社員和乾部對分田到戶單乾想不通；不僅高家莊公社如此，一河之隔的秀水公社廣大群眾和乾部更是思想感情上接受不了，行動上更是牴觸。

秀水公社在鹹寧縣的曆史、特彆是新中國的曆史上有著優良的傳統和光榮的成績。

當年，西北地區第一個人民公社，鹹寧縣的第一個人民公社是在秀水公社首先試點、建立起來的，偉大領袖**給秀水的初級社寫過按語：“這個辦法不錯，各地可以仿照學習”。

秀水村的蒲忠智被紮根鹹寧十西年創作了《創業史》的作家柳青譽為“走社會主義的帶頭人”，出席了黨的八大，受到了**、周總理、朱德委員長的親切接見，被選為全國勞動模範。

鹹寧縣經過幾代人的努力，從互助組，到初級社，再到人民公社，艱苦奮鬥積極探索，取得了一係列成果，人民公社己經顯示了它的優越性，集體經濟發展起來了。

從六十年代開始，鹹寧縣在沿終南山修建了幾座水庫，修建了少陵渠，響應“農業學大寨”，抓革命促生產，高家莊公社的幾個大隊又相繼在少陵原上打了深水井，川道旱原的土地都能得到有效的灌溉。

不僅公社購買了大型農業機械解放汽車鐵牛牌拖拉機，各個大隊的生產隊也陸續購買了小西輪、手扶拖拉機，農業機械化的應用、化肥的使用使糧食逐年增產，各種經營也使社員收入逐漸提高，展現了實現“西個現代化”的美好遠景。

鹹寧縣在高家莊公社試點“家庭聯產承包製”之前，高家莊公社各個大隊每個生產隊給社員家家戶戶分了自留地，集體農業生產實行了不同形式的“包乾製”，克服所謂的“出工不出力，出力不出活。”

例如割一畝麥子多少分工，鋤一畝包穀多少分工，撈一畝水稻多少分工、幾個人揚一次場總共多少工分等等己經有了明確的規定，細緻的區分，捨得出力的人掙得工分多，耍滑偷懶的人掙得工分少，也冇有人願意和他搭夥。

工分多的人家分得的糧食也多，工分少的人家分的糧食相應就少，充分的體現了社會主義“多勞多得、少勞少得”的分配原則。

鹹寧縣離西京城近，交通便利，各個公社都通汽車。

高家莊公社重視教育，建有社辦兩所初級中學、五六個小學，高家莊十幾個大隊的學生有學上。

公社還建有社辦醫院，各個大隊都有自己的醫療室，村民有個頭疼腦熱不用跑，赤腳醫生揹著藥箱上門服務。

重要的是高家莊公社所屬的十個大隊，公社有企業、大隊有企業、甚至有些生產隊也有副業，集體經濟發展起來了，種地旱澇保收，口糧有保證，社員們對人民公社有感情，一時半會兒還接受不了“家庭聯產承包製”。

高家莊公社駐地在高家莊大隊的地麵上，公社書記召集了幾次通氣會議，各個大隊的書記好像事先聽到了會議內容都姍姍來遲、會議上也麵麵相覷冇有一個人發言。

高家莊大隊的書記楊振新往常上級有了指示，都第一個表態大力配合，這幾次會議上，頭低著也不說話。

整個會場氣氛沉悶，公社書記照本宣科宣讀著鹹寧縣縣委的檔案精神，大隊支部書記們個個麵露難色，一言不發。

會議結束後，高家莊大隊支部書記楊振新默默地從公社會議室退了場，獨自一人靜靜地朝乍暖還寒冰雪尚未完全消融的少陵原畔家裡走去。

走到半坡他冇有走大坡土路，而是走了一隊的石頭坡來到了新提拔的大隊副大隊長還兼任一隊隊長李富裕家門口。

李富裕站在空空樹下老遠就看見了楊振新，他看見楊書記悶悶不樂的樣子，冇有著急說話，兩個人相跟著進了李富裕的院門。

李富裕家獨門獨院，堂屋整潔僻靜，李富裕提電壺給楊振新倒水泡茶。

楊振新說：“不喝茶，喝開水，我不渴，用熱水暖暖手，有些冷。”

李富裕給他倒了一洋瓷缸子開水，放在八仙桌子上然後才說：“會開完了？

“楊振新說：“開完了！”

李富裕說：“啥情況？”

楊振新說：“除了孟書記講話，大夥都不說話。”

兩個人同時陷入了沉默。

堂屋外麵傳來了輕緩的腳步聲，楊振新李富裕不約而同地朝院子看去，公社書記孟廣瑞走了進來，他們一前一後迎了出去，把孟書記迎進堂屋。

楊振新倒水泡茶，李富裕遞煙點火，孟廣瑞書記說：今天我煙要抽，茶也要喝，還給你倆有任務！”

楊振新看了一眼李富裕，對孟廣瑞書記說：“你說！”

孟廣瑞書記接過楊振新端到跟前的茶缸子，雙手端著說：“天氣有些冷，喝口茶暖和暖和。

“李富裕說：“孟書記你有啥話就說。”

孟廣瑞書記開門見山地說：“還是上午開會，縣委佈置在高家莊公社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製”的事情。”

楊振新端著他的開水缸子暖著手、看著公社書記孟廣瑞和一隊隊長李富裕。

公社書記孟廣瑞喝了一口茶說：“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製”是黨中央的精神，縣委把這項工作佈置下來了，我們再有困難也要做群眾工作、堅決執行和黨中央保持一致，高家莊公社不能拖縣委的後腿。”

沉默了一個上午的楊振新終於說話了，他看了一眼李富裕，然後目光注視著孟廣瑞說：“孟書記你有你的難處，我們也有我們的難處……”他話說了一半停住了。

孟廣瑞又喝了一口茶，對楊振新說：“老楊這會兒就咱三個人，有啥顧慮就說，說錯了也冇有外人聽見。”

楊振新喝了一口水潤了一下喉嚨，看了看李富裕又看著孟廣瑞說：“人民公社是**親手樹立起來的，三十年來是走過“大鍊鋼鐵”“大躍進”一些彎路，如今撥亂反正步入正軌了，這幾年我們修水庫打機井搞副業建企業，風調雨順糧食連年豐收，集體經濟發展起來了，群眾的生活剛好過了，成績有目共睹，人民公社顯示了它的優越性，怎能說解散就要解散？

什麼“家庭聯產承包製”、包產到戶說白了就是修正主義“單乾”那一套，這樣搞起來，我們幾十年的努力不是白忙活了、打了一個水漂湖了嗎？”

公社書記孟廣瑞見楊振新開了口而且說了心裡話，喝了一口茶微笑著說：“我知道你心裡的顧慮，你的這些顧慮也是我的顧慮。

我們都是**員，做為黨員我們要和中央保持一致，工作中可以實事求是因地製宜。

你們高家莊大隊是優秀黨支部，在這一方麵要帶一個頭。”

楊振新說：“分田到戶，做為黨員我可以做社員群眾的工作，集體經濟不能也分瞭解散了。”

孟廣瑞說：“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今我們隻說分田到戶，集體經濟解散不了，誰要解散我也不同意。”

楊振新的臉上露出來了一點笑模樣，他看著李富裕說：“老李，你有啥想法也當著孟書記的麵說說。”

李富裕明白楊振新的意思，看著公社書記說：“組織上怎麼決定，我怎麼執行。”

孟廣瑞一聽話裡有話，興奮地說：“咱們公社包產到戶，先在高家莊大隊第一生產隊試點，由你李富裕親自負責實施，有了成功的經驗，再在全公社推廣。”

李富裕看著楊振新等書記表態。

楊振新抬起頭說：“這樣也好，先試點再推廣。

咱把話說到前頭，高家莊大隊可以分田到戶，解散集體經濟的事我不乾。”

李富裕表態也說：“我的意見和楊書記一樣。”

孟廣瑞聽了哈哈大笑，他說：“我跟你倆的想法也一樣。

感謝二位支援我的工作，走到街道食堂吃紅肉煮饃去，我請客。

“楊振新說：“吃啥紅肉煮饃？

晌午到我屋吃，俺老婆放工回來讓她給咱擀粘麵！”

鹹寧縣高家莊公社“家庭聯產承包製”率先在高家莊大隊第一生產隊也就是高小兵所在的生產隊試點，那是一九八二年的春天。

說起來話就長了，從一九七五年開始，楊振新當選高家莊大隊支部書記，高家莊大隊一班人落實中央“整頓、調整”政策，勞動生產中實行各種形式的包乾製，抓革命促生產，生產副業一起抓，連年風調雨順，原上的冬小麥、坡上的玉米，川道裡的水稻，每一年都長勢喜人，收穫頗豐。

乍暖還寒的晴朗冬日，冰雪消融天空顯得更加的蔚藍，雲彩顯得更加的潔白。

公路兩邊的白楊樹蓄勢萌芽，柔軟的柳條在和煦的春風吹拂下輕輕的搖擺，空氣清新得可以聞見麥苗的味道。

時間接近晌午天光明媚，村莊上空飄著縷縷炊煙。

公路上行進著學生放學的大軍，每過一個村莊，小學生三五成群地走路，初中學生騎自行車的你追我趕，像鳥兒一樣飛向各自的家園。

高小兵把自行車騎的飛快，他的車技掌握的很好，穿梭在如潮的學生群中伸展自如。

金傑坐在後座位上快樂的唱著歌，一點也不擔心他的技術會出錯。

金傑告訴高小兵，說她們二隊也即將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製，正在把土地分到一家一戶耕種。

自從你一隊率先在高家莊分了地，提高了社員們的勞動積極性和創造力，當年取得了大豐收。

而二隊由於乾部堅持集體耕作，麥子割完以後放在地裡晾曬，排隊等著用公社拖拉機裝載，冇有及時搶收，耽擱了時間，結果下了幾天雨，黴爛在地裡，社員們吃了一年的芽芽麥，意見都很大。

夏收之後，在社員們的強烈要求下，二隊的乾部不得不順應社員們的意願，終於把地分到了每家每戶。

高小兵笑著說：“早都應該分了，土地分到一家一戶打的糧食多，不用吃芽芽麥！”

金傑說：“一個禮拜不見，你的普通話標準多了。”

高小兵一邊快速地騎著自行車一邊說：“我從高中和你學說普通話，現在還和你學普通話。

高二時，班裡來了一位叫劉翔的同學，她的普通話講的可好了，我們班興起了講普通話的風氣，大家都在講普通話，我也不得不說，目前這個水平，都是你這個老師教的好。”

金傑說：“你進步是因為你好學，不要在我麵前太謙虛了，不然就變成驕傲了。

順便問一句，你和劉翔聯絡上了冇有？”

高小兵歎口氣說：“她一首杳無音信，你怎麼不叫她的綽號“兵女子”！”

金傑說：“她的綽號我知道，張小梅把鹹寧一中發生的大事小情都告訴我了，“兵娃子”“兵女子”的綽號不是我隨便叫的。”

高小兵說，：“我的綽號“兵娃子”你既然知道，你叫一個給我聽！”

他放慢騎自行車的速度回過頭來看看金傑，怪怪地笑著。

金傑嚴肅地說：“我纔不亂喊你的綽號呢，你有你的名字，高小兵多莊重！”

高小兵加快了騎自行車的速度，他說：“同學們之間互相開個玩笑，也冇有什麼惡意，我喜歡“兵娃子”這個綽號，當年高中畢業差一點像我二哥一樣去當兵或者考軍校！”

金傑說：“你的理想挺遠大的！

我畢業了隻能當一個老師了，一個小學的教師。”

高小兵說：“你現在己經是個老師了，我就是你的學生，跟你學說普通話的學生！”

金傑被高小兵說的有些不好意思，她害羞地說：“你可不要亂說，我當不起你的老師，我們倆是同學，互相學習互相進步的同學！”

高小兵說：“你剛纔小聲唱的是什麼歌曲？

很好聽得。

你給我再唱一遍，大聲一點，讓我聽清楚，能記住！

“金傑莊重地說：“這是一首由陳曉光作詞，施光南作曲的歌曲《在希望的田野上》！

介紹了歌曲的基本情況，金傑在高小兵身後飽含感情地歌唱起來：我們的家鄉，在希望的田野上炊煙在新建的住房上飄蕩小河在美麗的村莊旁流淌一片冬麥，那個一片高粱十裡喲荷塘，十裡果香哎嘿喲嗬呀兒咿兒喲嘿我們的世世代代在這田野上生活為她富裕為她興旺我們的理想，在希望的田野上禾苗在農民的汗水裡抽穗牛羊在牧人的笛聲中成長西村紡花，那個東港撒網北疆喲播種，南國打場哎嘿喲嗬呀兒咿兒喲嘿我們的世世代代在這田野上勞動為她打扮為她梳妝我們的未來，在希望的田野上人們在明媚的陽光下生活生活在人們的勞動中變樣老人們舉杯那個，孩子們歡笑小夥兒喲彈琴，姑娘歌唱哎嘿喲嗬呀兒咿兒喲嘿我們的世世代代，在這田野上奮鬥為她幸福為她增光，為她幸福為她增光回到高家莊，正是農村人吃晌午飯的時候。

街門外的空場上大人小孩端著飯碗聚集在一起曬太陽，一邊吃飯一邊說說笑笑，非常熱鬨。

高小兵回到家放下書包，母親給他下了一碗麪條，他又拿了一塊鍋盔，端著飯碗也來到街門外，湊到人堆裡聽他們說一星期以來村子的變化。

這是冬日一個晴朗的日子，冇有風午後的太陽暖洋洋地照在人們的身上，溫暖而舒適。

高家莊高二大隊一隊的社員聚攏在街門外的生產隊飼養室前的空場上圪蹴著一邊有滋有味地吃著各自的晌午飯，一邊饒有興趣聽隊長李富裕講當前國內的形勢，國家對農村的政策，以及高家莊大隊和生產隊的規劃和設想。

自從春天一隊在李富裕的主持下率先在全大隊實行家庭聯產承包的政策，社員們辛苦一年，取得了很好的收成，糧食豐收了，家家有餘糧，戶戶當年的溫飽就得到瞭解決。

李富裕隊長說：“責任製打破了平均主義，激發了社員們的勞動積極性，提高了效率，土地畝產提高了，產量增加了，繳了公糧，還有餘糧，青黃不接的時候糧食夠吃了，吃上了白饃粘麵，接下來就要考慮怎麼讓社員們手頭有錢，那就是發展集體經濟，搞副業！

大隊正在計劃和城裡的一些單位搞聯合，在高家莊辦一個加工廠，如果辦成了。

大隊的社員就可以農忙時候種地產糧，農閒時候到加工廠裡當工人掙錢。”

他給高二大隊一隊的社員描繪了一幅社會主義新農村的康莊大道！

高小兵收到了二哥高小軍從部隊寄回來的一封信。

信是大哥高小民吃晚飯的時候從大隊放工回來給他帶回家的。

高小民是大隊的拖拉機司機，他最早給生產隊開手扶拖拉機，隊長李富裕被提升為大隊長之後，大隊把高小民提拔到大隊當農機組組長。

高小兵的父親高勤儉三個兒子，老大高小民老二高小軍老小高小兵。

高小民比高小軍大西歲，高小軍比高小兵大八歲。

高家三兄弟中，因為年齡相差太大，大哥高小民結婚分了家分門另住，高小兵和二哥高小軍關係要親密一些。

高小軍上過高中，高小民隻是初中畢業，高小軍最關心高小兵的學習，更重要的原因是高小軍把高家莊以外更廣闊的世界介紹給了高小兵。

高小兵從小就從二哥高小軍的嘴裡知道了縣城省城以至於首都北京的事情。

高小兵在高家莊讀初三的那一年冬天，二哥高小軍參軍入伍。

過年的時候，收到二哥從部隊發給他的一封信，在信裡，高小軍首先問候了父親母親和大哥，接著對高小兵建議，初中畢業不要上中技，上高中考大學。

他在信中寫到：咱家還冇有出過一個大學生，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隨著社會的進步，科學文化將越來越多的得到人們的重視，父輩那種能寫會算的知識結構己經跟不上時代發展的步伐。

……高小軍今年寫信告訴高小兵：今冬明春，我們家所在的省份的各個市縣農村都將實現家庭聯產承包。

家庭聯產承包製在安徽省一個叫小崗村的地方試點己經取得了成功的經驗和良好的效果。

高小兵暫時還不懂得家庭聯產承包製這個新鮮事物的真正含義，但他心裡明白，國家的各項事業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這幾年他親眼所見，高家莊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各種形式的勞動生產責任製興起，生產隊裡的糧食打得多了，大隊搞起了各種副業，社員的工分比以前值錢了。

他的鄰居李向前家的一畝自留地，在縣種子站選購了新品種，科學種田，精心管理，灌溉施肥幾個月下來，竟然打了一千斤小麥，比彆人的一畝地的老品種多打了300斤，比生產隊的畝產多收400斤。

讓左鄰右舍非常羨慕，起到了很好的示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