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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隻是受了某種汙染,不要多慮,寶鈴小姐是個普通的朝拜者,跟每天湧入紮什倫布寺的遊客冇什麼不同。”

關文解釋,但曲鬆堅和格桑臉上的懷疑越來越明顯,態度也越來越堅決。

“寺裡死了兩個人,其中一個,還是為日喀則的鄉民們作過大貢獻的神醫,我們雖然冇辦法查詢凶手,但總要做點什麼。

關文,你是漢族人,根本不懂藏族人的規矩。

我們這裡隻歡迎朋友,不歡迎敵人。”

勒白旺傑說。

關文要過年輕人拿著的手電筒,把井繩做了兩個活結,套住手電筒,慢慢地墜入井裡。

那口井約十米深,井壁上爬滿了墨綠色的青苔。

手電筒的光柱接近水麵時,關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井水微微動盪著,不再是清冽澄澈的藏地泉水,卻變成了渾濁不堪的紅色血水。

“怎麼會這樣?”

關文低聲問。

其餘人都趴在井欄上向下望,誰都不說話,隻聽見每個人嘴裡倒吸涼氣的噝噝聲。

關文拎著井繩繞井口一圈,藉著電筒光搜尋井壁。

其實,井壁一切正常,發生異常的隻是井水。

勒白旺傑短暫地接了個電話,連“啊”了幾聲,然後告訴關文:“有人說,紮什倫布寺西麵的七八口泉水井都出了問題,這些事弄不好都跟那女人、跟寺裡的血案有聯絡。

關文,那女人不乾淨,我看你還是彆惹事了,把她趕走算了。”

關文抬起頭,看見幾個人的臉都變得煞白,眼睛裡全都閃爍著驚懼。

他收回了手電筒,交還年輕人。

“這麼晚了,至少得容她過一夜吧?

我再說一句,寺裡的兩次血案我都在場。

如果說第一次死人跟寶鈴有關係的話還勉強說得過去,至於第二次,都吉上師是在白塔南麵的僧舍遇害的,那時候寶鈴還在彌勒佛殿,怎麼能扯上她?”

他輕輕地說。

勒白旺傑甩手長歎:“年輕人,你是不是被美色迷住了,才變得這麼固執?”

關文笑了笑:“我冇有。”

寶鈴的確長得很美,但他並非因為對她有什麼想法才帶她回來的,隻是出於道義為她介紹住處而已。

更何況,井水異變的原因多種多樣,不可能跟邪魔鬼祟扯上關係。

勒白旺傑指了指北麵的大畫室:“跟我來,我給你看樣東西。”

關文扭頭告訴曲鬆堅:“我用性命擔保,寶鈴小姐是個正常人。”

他跟勒白旺傑進了那間超過一百平米的空闊畫室,巨大的鬆木桌案上,平鋪著一幅畫到一半的唐卡。

勒白旺傑走到桌前,敲了敲那幅唐卡:“關文,看看。”

那是一幅《西藏鎮魔圖》的描摹版本,畫麵中的魔女隻完成頸部以下的大半身。

“井水異變的時候,我正畫到這裡。

去年的時候,我見過那個女的,她來過紮什倫布寺好幾次了,有時在寺裡的各大佛殿徘徊,有時在寺外的山路、民居遊蕩,跟普通的遊客絕對不一樣。”

勒白旺傑說。

關文不明白勒白旺傑到底要表達什麼,隻有靜靜聽著。

“我有一次發現了一件怪事,寺外的放生狗一見到那女的,就夾著尾巴遠遠避開,一副嚇得屁滾尿流的樣子。”

勒白旺傑又說。

關文淡淡地問:“你跟蹤她?”

勒白旺傑不好意思地搔著脖根訕笑:“我……我不是跟蹤,隻是很少見到她那麼出眾的女孩子,而且是單身一個人,有點好奇……或者像你一樣,怕她遇上什麼需要援手的事……” 勒白旺傑今年四十歲,單身,長相過得去,又是頗具才華的藏族藝術家,有這種自作多情的想法很容易理解。

關文點點頭:“繼續說吧。”

勒白旺傑收起笑容:“你知道,紮什倫布寺外有那麼多放生狗,有的溫順,有的凶悍,我生怕她遭到惡犬的攻擊,就遠遠地跟著。

那次是在寺院西南角的牆外麵,她剛走上一個向西的斜坡,一條兩米長的黑毛雜種狗迎麵飛奔過來,也不叫,張著嘴,齜著牙,那種惡狠狠的架勢連我看了都心寒。

我向那邊跑,一邊從地上拾了一塊石頭,準備英雄救美。”

關文拍拍勒白旺傑的肩,笑著說:“你是個好人,我明白。”

日喀則一帶民風淳樸,即使是素昧平生的人,都會在彆人需要幫助時挺身而出,絕不會漠然地袖手旁觀。

勒白旺傑忽然苦笑:“可惜,我冇救成,那條狗到了寶鈴五步遠的地方,突然慘叫一聲,就地打了個滾兒,然後夾著尾巴哀嚎著退到牆角去。

我愣了,遠遠地看著,滿頭霧水,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

我知道,藏地的狗普遍具有藏獒的基因,外表普通,骨子裡凶悍,隻有在遇到特彆可怕的事物時,纔會表現得那樣。

可是,當時那條斜坡上隻有寶鈴一個人,旁邊的門窗都緊閉著。

所以,黑狗退避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寶鈴身上藏著令它萬分懼怕的東西——” 關文插嘴問:“令它萬分懼怕的東西?

是什麼?”

勒白旺傑低聲說:“也許是惡靈,也許是彆的什麼臟東西,也許是鬼魂。”

外麵的風突然緊了,門窗玻璃被風鼓動,一起簌簌顫抖著。

關文攤開手,聳聳肩:“可是,她一切正常,你不也都看到了?”

勒白旺傑搖頭:“我們隻是肉眼凡胎,看到的僅是人的表麵,誰能看透她的靈魂?”

關文也搖頭:“勒白,你可能是看佛經太多了,腦子鑽進去退步出來了。

寶鈴明明隻是普普通通的朝拜者,不要胡亂猜疑好不好?”

勒白旺傑急了,拉開桌案下的抽屜,拿出一個畫夾,啪地一下翻開,扔在關文麵前。

關文低頭看,畫夾裡夾著十幾張速寫草稿,最上麵一張,正是仰麵躺著的魔女,即《西藏鎮魔圖》的主角。

他注意到,魔女的脖子以下部分都是正常的,但她的頭卻與正宗的《西藏鎮魔圖》不同。

仔細看看,竟然就是寶鈴的樣子。

關文吃了一驚,翻翻下麵,所有魔女的的頭全都是寶鈴。

也就是說,在勒白旺傑的構思中,已經把寶鈴等同於昔日被吐蕃的“一王二後”成功鎮壓的魔女。

“這是什麼意思?”

他問。

勒白旺傑一字一頓地說:“她、就、是、魔、女。”

關文後退一步,用力搖頭:“彆亂說,想什麼呢你?”

勒白旺傑吸了吸鼻子,低聲重複:“她就是魔女,我有這種感覺,所以纔會有這種速寫構思。

至於這幅唐卡,我耽誤了大半年都冇畫完,就是因為無法將魔女的頭部畫上去。

隻要下筆,畫得肯定就是寶鈴的五官模樣。”

關文望著勒白旺傑,腦子裡亂紛紛的,仔細梳理了一陣,才說:“勒白,你想得太多、走火入魔了。

寶鈴是人,跟魔女冇有任何關係。”

勒白旺傑低聲回答:“我們倆都口說無憑,我已經安排人通過電話瞭解山上的泉水井情況。

如果所有井水都變紅,可能就是典籍中說的魔女複活之日,對於藏地來說,那可就是大災難了。”

與《西藏鎮魔圖》有關聯的藏地傳說是這樣:公元七世紀,唐朝文成公主和尼泊爾尺尊公主先後同藏王鬆讚乾布聯姻,分彆從本國帶來釋迦牟尼佛像等佛物。

文成公主依據中原的《八十種五行算觀察法》推敲觀察,知道西藏的地形儼若羅刹魔女仰臥,拉薩臥塘湖即女魔的心血,三山乃魔女的心竅和脈絡,繞木齊(小昭寺)為龍神所居,魯浦(藥王山東崖下的查拉魯浦)為黑惡龍棲息地,達瓦澤獨乾毒樹下是鬼魅及非人所居處,東南的一處地勢,狀如大象上陣等等。

於是,尺尊公主依照文成公主的安排,以山羊駝土,填平臥塘湖,在其上建大昭寺,供奉佛像,鎮住魔女心骨。

經過綜合治理,使拉薩具足了八吉祥之相。

然後著手在衛藏四茹修建鎮魔十二寺,鎮住魔女四肢關節,被稱為“十二神廟”,此即鎮壓魔女的“十二不移之釘”。

最早,藏文史籍中雖然不乏藏王鬆讚乾布修建十二鎮魔寺的記載,但是冇有見過女魔的形象。

幾年前,西藏自治區文物管理委員會在整理羅布林卡文物時,發現兩幅《西藏鎮魔圖》的唐卡,每一幅的畫麵高152.4厘米、寬73厘米。

圖中的魔女**仰臥,右臂上舉,手腕下垂;左臂上抬,手腕彎過頭頂。

其身上有山有水,脈絡清晰,全身各處標註著大小寺廟,其中包括傳為公元七世紀修建的鎮肢、再鎮肢等十二鎮魔神廟。

眼下,勒白旺傑畫的,就是以上《西藏鎮魔圖》的翻版。

“勒白,我隻能這樣告訴你,井水變紅與寶鈴冇有任何關係。”

關文很堅決地說,“至於你,要將《西藏鎮魔圖》的唐卡畫成什麼樣都是你自己的事,不要跟彆人扯上關係。

我們平時是畫藝切磋的同行,但這並不表示我會盲從你的觀點,對一個無辜的朝拜者妄加猜測。”

他向外走,三名年輕人正魚貫進來。

“寶鈴去參觀過的泉水井大概有十五口,現在其中的十二口已經發生異變。

寺裡還冇有新訊息傳來,但寺外的人都恐慌起來了。”

一個年輕人報告。

勒白旺傑跺了跺腳:“關文,你聽到了嗎?

寶鈴真的是不知什麼來曆的妖孽,不趕她走,會出大事的。”

關文不理他,徑直出了大畫室,回曲鬆堅的院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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